『笑什麼!無禮之人!』
那四個字該不會是歌妖的口頭禪吧?白沐笑語方歇,又開始研究起對方的用語,完全不把十年放在眼底。
「十年前我都還只是幼稚園大班喔──咦?」
像是被自己的話打到,他忽然「咦」了很大一聲,笑容瞬間收斂,一副像是在認真思考的神情。
如果歌妖的確是在這邊聽到的,同樣時空下他也是同所幼稚園的學生,或許會認識對方口中的人也說不定。
印象中十年前幼稚園本來收的學生就不多,他認識的機率不算小,但找不找得到可就不保證。
「還記得他的長相嗎?」
『是個小女娃兒,穿著一襲純白的小洋裝,唱歌的時候眼神閃亮亮地,五官很漂亮,笑起來還有深邃的酒窩呢~』
原來不只歌聲讓妖怪難忘,面貌同樣也是,不過還是太抽象了。聽著歌妖的敘述,白沐試圖回想幼稚園認識的人,當然只有一片模糊。
會記得十年前認識誰也太厲害了,他可沒有那種變態強者的記憶力啊。
「你還記得什麼?當下場景或是誰說了什麼話之類的?」
不只是引導歌妖回憶,亦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被勾引起什麼片段記憶。
『吾記得小女娃兒唱完後,看向在旁替她伴奏的小男娃兒,露出燦爛的笑容,喊了一句話。』
「什麼話?」
「『沐沐,好聽嗎?』」
清脆中加進一絲甜的獨特嗓音驀地在他耳邊響起,白沐瞪大眼,迅速往右側看去。漆黑無比,連銀色光團都沒出現,他更不可能看到什麼東西。
只是幻聽嗎?可是在
「大白目,這小鬼不太對勁。」監督沉聲提醒,喚回他差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的神智。
「怎麼了?」
往後跨了幾步,他來到監督和小男孩身邊。蹲下身,他選擇和夜離平視,藉著飄散在附近的光團和身上散發的微弱銀光,可以清楚查看他的情況。
如果說之前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,現在可說是完全融化了,露出最裡面的真實情緒。
一張小臉揪成一團,差點沒皺成包子樣,墨黑色大眼瞇起,小小的身軀拱起,纖細的手更是握成拳頭模樣,顯示出夜離此刻的情緒。
「為什麼要生氣?」
眨眨眼,白沐頗為好奇。
「……你搞錯重點了吧!大白目!」
在旁看他們互動的監督差點沒吐血而死,兔掌啪一聲打在白沐膝蓋上──兔的前腳掌太短打不到頭。
「是嗎?」
拍拍夜離的肩膀,白沐無預警伸手把小男生往懷中帶,讓他的頭抵在自己胸口上,小小的身軀似乎就要淹沒在他的影子底下。
感受到無語的憤怒情緒,白沐當然很明白不是針對他。沒多說什麼,他騰出一隻手摸夜離柔軟的黑髮,給予最簡單、也最直接的安撫。
緊繃的身軀鬆懈了,莫名的憤怒也慢慢被平息,他感受到懷中小男生如針的情緒溢散殆盡,笑笑的把他再放回監督身邊,白兔從頭到尾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。
他不明白為什麼要生氣,又或許是他很久很久不曾為任何事情動怒了,每當有問題發生時,他率先湧上來的情緒,絕對不是氣憤或是難過。
呵呵,這樣說來,被說樂觀過頭也算是好事一件囉?
「生氣容易老,監督和夜離都是,晚點再告訴我原因吧~」
後面那句話是對夜離說的,完全看不出他剛才受到多大的震撼。
「事情還沒解決。」
起身回到歌之妖面前,白沐的表情絲毫未動搖,他先是認真地注視對方數分鐘,接著戲劇性的將兩手往旁邊一攤。
「你要找的人已經不存在了,有沒有替代方案?」
歌妖話一出,他就知道要找的人是誰了。不過很可惜,這個人在一年前就過世了,如果對方執意要同個人的話,他也只好動用下下策。
『何來此話?莫非汝認識此人?』
「沒錯,我正是替她伴奏的人。」
很乾脆地承認,四處飛舞的光團不知為何,現在有幾枚停在他向上攤平的掌心上,快要融進他渾身散發的銀光中了。
好在歌之妖也沒有死纏爛打,僅僅說了句話。『是嗎?真是憾事。』
「還有其他替代方案嗎?」
他非拿到歌之妖擁有的東西不可,只要少一項就無法解決最難處理的更高級妖怪。
『汝若認識此人,請告知吾那人之名,吾想為如此美妙的歌聲安上名字。』
沒點頭也沒搖頭,白沐定定看著歌之妖白皙到近乎慘白的臉,唇角勾起極度感興趣的弧度。
「這就是你的『願望』?」
『呵,如果吾的答案是呢?』
「如果不是,我就沒必要回答。」
對於歌妖的答案,白沐回答的更乾脆。他的目標是驅逐歌妖,並且得到他身上的東西,不是在當好人,幫助妖怪完成心願。
『好小子。』面對他,歌妖語氣一轉,開始點佩服的意思了。
「謝謝誇獎,我一直都是。」
表情未變地收下誇獎,他一向對於自己很有自信,不然也不會被兔子監督說成那樣了。
不著痕跡地瞄了白兔和夜離的方向一眼,兩人都靜靜地看著他,沒有剛才那種突發情況。
『汝若再次彈奏同首曲子,以及告訴吾那人之名,吾便依照離開。』
「成交!」
他一點頭,附近曾經被拿來亂按發聲的銀光團再度聚集到他面前,自動排成一橫排,大概是拿來代替琴鍵的吧。
雖然在「那件事」過後,他再也沒碰過鋼琴,但一年算不上什麼,他練習多年的技巧並不會一段時間就生疏到無法使用。
「告訴我曲名。」
『名為小星星之歌。』
臉上漾起滿滿的笑意,白沐幾乎什麼時候都有笑容,而且還是打從心底笑出來的笑容。
「我知道了。」
五歲小孩還能唱什麼?當然就是兒歌了。
按下正中間的銀光團,悅耳的聲音告訴他是哪個音階。靈敏的耳朵立刻分辨出來,將雙手擺上「琴鍵」,他憑直覺彈出一首對練琴將近十年的他來說,相對簡單的小星星。
邊彈,他邊試圖回想那時的情況,記憶卻是朦朧到不行,連破碎都稱不上。
幼稚園當時是什麼場景、在場的學生有多少,老師在這之前還是之後說了什麼,沒半點印象。
就更別提穿著、歌聲琴聲,還是什麼動作,通通都是空白。
丁點殘渣都不剩,不是特別需要記憶的日常,是不會停留在腦海太久太久的,很快就會消失。
十年果然會將人的記憶淡化呢。
甩開無謂的思緒,他專注投入彈琴,有段時間沒彈,手感的確生疏不少,事發後他根本沒心情去碰琴,家人也不強迫他,如果不是出任務需要,他應該還會好一陣子不碰琴。
一碰琴,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,銀光團的觸感非常像琴,聲音又比鋼琴發出的更為悅耳,他彈起來沒有多大的障礙。
或許是該繼續練習的時間到了,按著銀光團,白沐的心情很愉悅,連帶動作也益發輕盈。
簡單的歌曲不需要就結束了。放開銀光團,他轉頭看向歌妖。
「如何?滿意了嗎?」
『是汝。』
「喔?怎麼說?」面對歌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,白沐態度也很隨意。
『汝之神情和十年前無二樣。』
點點頭,他沒有接話,事實上也沒那個必要,歌之妖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。
『最後,請告訴吾那人之名。』
喔?說話變禮貌了呢,還以為他會維持「無禮之人」的怒罵到最後。
白沐手插進口袋裡,直視並無瞳孔、不知道抓不抓的到焦距的歌妖,語氣特別輕快地說出一個名字。
「夜梨兒。」
『呵呵呵,感謝!作為謝禮,吾就把汝所需之物留下,後會有期!』
歌之妖話方落,一陣狂風掃過,所有銀光和異常的黑暗全數退散,白沐按住被大風吹的蓋住眼睛的瀏海,瞇起銀色的眼眸,看見有樣東西緩緩地飄到眼前,一伸手,那物品便自動落在他掌心上。
感受到確實握住物體,以及妖怪氣息消失,他聳聳肩,眼底閃爍著異樣的光芒,這次的笑容有點淡淡的,如雨滴落入水中,泛起淺淺的漣漪即消失無蹤。
「後會無期。」
To be Continued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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